下午準備著明天就要登場的「生命深度書寫工作坊」,
按照以前的習慣,我通常會在帶工作坊的前一天,
把預計要帶的活動再順一遍,然後也思考每個活動之間要如何銜接,
只是不知為何在這個充滿暖暖陽光的午後,
我坐在星巴克裡,很直覺的拿出筆記本書寫,一寫就寫了快20分鐘……
透過這短短的書寫歷程,許多儲存在潛意識裡的情感跟念頭,一一跳出,
其中讓我震撼的是其中一段:
「是的,我只能承認自己其實一無所知,一直以來學習許多的知識,
卻讓知識與生命經驗造成了落差,我其實並不真的比個案多知道些什麼,
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……」
一邊書寫,許多過往跟著資深前輩學習的經驗迅速的跳出來,
初次接觸敘事治療時,老師曾說:「not knowing」是很重要的,
承認自己其實並不瞭解個案完整的生命經驗,是很重要的…..
當時我很困惑,如果我其實並不真的知道個案的生命故事長什麼樣子,
那麼心理諮商、心理治療到底該如何進行?
多年後,我開始深入學習家族系統排列,教導我的老師在專業的根基上非常厚實,
然而在一次他排列完三個個案之後,他笑著對我們底下一群排列師說:
「其實在排列的當下,我都不太知道個案的問題該怎麼『被解決』」
「我唯一可以做的是不斷回到當下,感受著我與個案之間相似的地方,
然後問問自己,如果是我要穿越這個生命功課,我會怎麼做?」
我聽到時同樣有些困惑,過往的訓練教導著我,
面對個案,需要透過專業理論與知識,對個案的狀態進行有系統的分析,
然後才知道該如何進行晤談,支持個案回應困境,
那如果我對於個案「一無所知」,晤談該如何進行?
在心理療癒的路上走得越遠,學得越多,接觸到越多資深的前輩們,
往往會很驚訝的發現,這些資深前輩對於自身的「無知」有多麼坦率,
「無知」當然不是指背不出專業術語跟理論,也不是真的無法理解個案的狀態,
而是對於整個晤談的過程會如何發展、什麼對個案來説才是最好的決定,
甚至是在個案的生命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
身為一位諮商心理師(或是療癒師),往往是無法一窺全貌的。
從懵懂無知的研究生,到如今自己正逐漸脫離新手階段,開始整合一路所學的各種知識,
在「無知」這兩個字重新跳躍到我眼前的此刻,
我打從心底、身體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中經驗到,
我確實不可能知道,「什麼才是對個案來説,最好的決定」,
甚至於當個案正在訴說自己的經驗時,我可能也無法完全的理解他所要表達的,
那麼,晤談過程該如何進行?
我隱約想起一位前輩曾經分享過的:像是摸著石子過一條河,
這條河流可能有些湍急、迂迴,個案的分享就像是一顆顆河中的石子,
透過我的探問、回饋或使用的技術,可能會有更多的石子浮現出來,
於是,我與個案能夠攜手一起度過這條湍急的河流……
雖然我自己也接觸一些比較「傳統」的治療理論,
例如客體關係、人際歷程治療、完形治療……
我始終深受所謂後現代的治療哲學觀所吸引:
對於偏向後現代治療取向的諮商心理師(或療癒師)來説,
整個晤談的過程,都是由心理師和個案一起相互搭建出來的,
心理師要做的並非嘗試詮釋個案所遭遇的「問題」,也不試圖「解決」問題,
而是設法放下自己的預設立場,透過各種方式,邀請個案豐富分享的內容,
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分享,一回又一回的核對,邀請個案增加心理師對自己的瞭解,
許許多多的可能性,將會在這過程中慢慢浮現。
一連串的遭遇,推動著我今年開始整合過去一路所學的各種理論,
同時讓理論知識與生命經驗能夠有更深入的整合與交流,
覺得自己峰迴路轉之後,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剛進入研究所,撰寫個人治療理論時的心情,
「我對生命最深層的相信是什麼?」「我認為人為何會痛苦,又將如何獲得療癒?」
「什麼樣的方式可以支持人們進入療癒的狀態?」
這些曾經想了又想、沈思又沈思的大哉問,最近又開始盤繞在心頭,
老實說,我暫時沒有答案,
同時我逐漸感受到,無論是在進行心理諮商晤談、牌卡諮詢、催眠或排列,
無論我使用的是哪一種療癒的工具或技巧,
真正帶來改變的,不是這些理論詮釋或技巧的威力,
而是我如何能夠運用學過的理論與技巧,支持自己在各人的生命風暴中平穩下來,
同時,我願意在過程中不斷敞開自己,去感受個案所分享的內容,
允許個案的生命碰觸到我的內心,產生連結,
然後,帶著這份愛的連結,我能夠分享自己心中寧靜平和的狀態,
與個案在生命的風暴中,一起回歸到內心的平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