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這樣子,有病嗎?】
許多人來找我諮商或催眠,結束前都會問一句讓我感到心疼的話:
「心理師,我這樣有病嗎?」
聽到這句話時,我感受到的是他們內心深處的孤單。
快30歲的小雯,經驗過幾次痛苦掙扎的愛情,
有次甚至成為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長達一年,
剛好在同一時間裡,小雯在工作跟人際關係都出了些狀況,
她發現自己開始與人群疏遠,甚至關閉起自己的心門。
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,我都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了,
可是要我再去認識新的人,我覺得我沒有力氣了。」
被醫生診斷有輕度憂鬱的小雯,說起話來還是蠻平穩的,
如果她自己不說,旁人看起來其實會覺得小雯就是個平凡的小資女。
「心理師,我這樣是不是有病?明明就也沒真的受過什麼創傷,
卻一想到要跟人互動就覺得累,覺得害怕,我是不是有問題?」
我深呼吸了幾次,默默在心中沈澱著這段話中的含意,
最後只是用最輕柔的語氣,看著她說:「我猜,妳只是覺得很孤單。」
(延伸閱讀:心理師我總是愛錯人,是我有病嗎?)
【孤單,也是一種創傷】
在某一場專業培訓中,講師秀出人類大腦的掃描圖,
說出讓我很驚訝的話:
「你們都覺得被忽略、疏離只會造成心理上的影響嗎?
在這個研究裡,我們可以看到,長期被母親疏遠冷落的嬰兒大腦,
跟被有細心回應的嬰兒大腦,在這幾個區塊的體積不大一樣的。」
(詳細區域我有點忘記了,需要翻找講義才記得)
講師接下來說出一句深深觸動我的話:
「孤單的感受,也會造成創傷的,而且對大腦的影響很可能是不可逆的」
這幾年持續閱讀大腦神經傳導這類的書,
發現越來越多與心理狀態息息相關的神經傳導現象,
(白話來説,就是心情狀態跟生理現象之間的關係)
在過去的研究裡,會認為憂鬱症、焦慮症因為有生理成因,
所以只要吃藥就會好了,至於藥物的副作用,只好忍一忍,
某些心理治療觀點則認為憂鬱、焦慮、恐懼這類的負面情緒,
只需要透過找到內在的平靜,靠著個人心靈的轉化力就可以改變,
然而這幾年開始有一些不同的觀點指出,
當我們因為孤單與絕望感出現,以致於有憂鬱、焦慮、恐懼的心情時,
在我們體內確實會有大量的神經傳導物質(俗稱內分泌)產生,
但在日常生活中,如果能擁有一些具有支持性的人際關係,
加上運動、飲食習慣的調整等生活化的方式,
往往可以讓這些內分泌有所改變,進而讓我們的心情好過一些。
【孤單創傷可以淡化,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】
我有時候會在演講或工作坊結束時,提起高中大學的生命故事:
「我在高中的時候,扣掉回答老師問題的話,一天可以說不超過五句話,
因為沒有人會跟我說話,我回到家也沒什麼好說的。」
有時想想用「霸凌」兩個字來形容我的高中生活可能太沈重了,
但在那個班上,確實沒有人願意主動跟我講話,
而為了不讓同學一起被排擠,我慢慢也不大主動去找同學說話了,
於是,高中三年真的是很孤單的一段日子,
而高中時在人際社交能力上的受損,竟繼續影響到我大學的生活,
我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跟同學說早安、跟同學一起吃飯時居然會胃痛,
而參加系上活動時,大家最喜歡的自由活動時間,竟成為我的惡夢,
「因為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我該做什麼反應?
貿然找同學講話,會不會很不禮貌?可是下一個活動還沒開始啊!
去找學長姐嗎?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?
如果找到同學講話,我該講什麼?」
我一直無法完全理解,自己在大學的時候為什麼會這麼奇怪,
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,會覺得自己有病,
大學同學已經不會欺負我了,為什麼我仍然沒辦法跟他們建立起友情?
甚至到了研究所、出社會之後,很偶爾的,我在人群裡還是會忽然冒出疏離感,
直到在研習中,講師提到:
「孤單對大腦的影響力是很深遠的,
雖然後天我們可以透過社交技巧、穩定安全的關係來修復,
但修復程度可能是很有限的。」
白話來説,高中三年的經驗雖然已經距離很遙遠了,
我身為專業的心理師,當然也不會像大學那樣動不動就覺得別人會傷害自己,
然而當我壓力非常大,或是面對一些迫切棘手的危機時,
在潛意識深處的創傷經驗,還是會像海浪一樣迎頭襲來!
(延伸閱讀:有時候我們寧可凍結在悲傷裡,也不願遺忘最重要的那個人)
【關係帶來創傷,卻也帶來希望】
「心理師,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比較好?」
在我回應完小雯「是否有病」的大哉問後,
她又繼續拋出了下一個疑問:
「我是不是這輩子就這樣默默遠離人群好了?」
「妳覺得有可能嗎?」我反問,小雯搖搖頭。
對於曾在關係中受傷的人,很直覺的想法是:
「我只要不再與人親密,就不會再受傷了」
這或許是孤單創傷最可怕的地方,
我們內心明明還是有與人靠近的渴望,卻又害怕接觸對方,
然而我自己走出孤單與高中陰影的方式,確實還是靠著「關係」來療癒的。
除了大學參加諮商中心的活動外,我在研究所與開始工作後,
也還是會不定期的參加有興趣的自我探索與療癒課程,
對我來説,參加這些課程不一定都是在學習專業,
而是替自己找到一個安全、接納的環境,釋放情感、覺察自己,
更重要的是,透過與其他成員的互動,我再度去經驗「與人靠近是安全的」這件事,
這些真實的情感經驗,幫助我回到生活的時候,
也可以再度敞開心胸,允許別人走入自己的世界裡。
有個讓我印象很深刻的課程經驗是這樣的:
當時某位成員正在訴說一段沒有結果的親密關係,
雖然彼此都知道最後不會在一起,但對方卻仍然對她很好,
用一種非常珍惜,像是在對待一份貴重禮物的方式跟她相處,
她覺得很開心,卻也有一點點的不安,
覺得自己曾經離過婚了,怎麼值得對方這麼nice的對待呢?
當時我坐在這個伙伴對面,很直覺也很深情的說:「因為妳值得呀!」
說出這句話的時候,我發自內心這麼認為的,
沒想到,在回饋的時候,伙伴也把這句話送給我:「義平,我覺得你也值得!」
而我居然用玩笑的方式隨便想要打發過去了,
因為在那個時候,我的自我價值感是很低很低的,
沒想到,伙伴居然不放棄的,用很認真的方式對我說:
「我知道你沒有收下我剛剛的讚美,可我真的覺得你是個很好的男人!」
我記得當時自己簡直快要不能呼吸,覺得理智跟情感在拉扯,
一方面我覺得很感動,另一方面與人靠近的恐懼也迅速要吞沒我,
我不記得這場對話怎麼結束的,我只記得這是一段很珍貴的回憶,
距離參加這堂課至少有超過6年的時間了,到現在只要我想起這個畫面,
我都會聽到心中有個堅定的聲音說:
「在這世界上,至少有一個人能穿透我的外表,
看到我內心深處的美好,以及存在的價值!」
有些伙伴曾問我,為什麼我一直曾經受過這麼重的人際創傷,感情上也跌跌撞撞,
還能這麼勇敢的繼續嘗試去信任別人呢。
我想,潛意識裡的這個聲音,或許就是答案吧!
(延伸閱讀:牽起友誼的手,通靈少女將我們如何降服寂寞)
在心理治療的眾多研究中,有個經常被提到的研究指出:
「不同取向之間達到的療效,看不出有顯著差異,
但無論治療師使用哪一種治療理論,建立起充滿信任與接納的關係,
是能夠預測這場治療是否有效的關鍵因子。」
我不只在多年的諮商與催眠實務經驗中,深深驗證這一點,
甚至我也是透過「關係」,一步一步走出過往那些創傷經驗的。
【走出孤單,你可以做這三件事】
在文章的最後我想分享三件事情,都是我曾經做過而且很有效的方式,
伙伴們不妨可以參考看看
1.閱讀故事
當我深深受困在人際創傷,覺得孤單與絕望時,
有一段時間我其實沒什麼能力,在生活中跟人互動,
這時候帶給我很大支持力量的,除了我的心理師,就是小說,
我看非常多不同的故事,跟隨主角們一路突破自己的困境,
看到他們同樣也在關係中受傷,卻也仍冒險去信賴新伙伴,
這給我帶來一絲希望,也讓我能透過這些故事,獲得繼續冒險的勇氣。
2.接受心理諮商、報名探索課程
我自己斷斷續續接受過五年的心理諮商,
參加過的課程更是數也數不清,
當時我一直以為去諮商或上課,是為了「認識自己」,
直到這一兩年回頭來看,我才發現透過跟心理師的互動,
有個人可以每週認真聽我說話,而且不會亂給我建議,
當我說出一些連自己很想打開窗戶跳下去的羞愧經驗時,
心理師居然沒有責怪我,會覺得我有問題,反而陪伴我一起去面對,
這些過程帶給我很大的幫助!
探索與成長課程的挑戰比較大,因為我需要在陌生人面對說出自己的心情,
甚至是在10多個伙伴面前,分享一些過往的低潮或挫折,
然而這種公開分享帶來的療癒力跟支持力量也更大,
因為這些人見證了我的痛苦,也跟著我一起去面對這些聽起來就很可怕的經驗!
3.建立可靠而且能相互信任的人際關係
閱讀、心理諮商或課程,都像是一種暫時性的輔助,
真正能幫助我們走出孤單,重新開展與他人之間的親密關係,
還是需要在生活中,擁有幾段可靠而且能相互信任的關係,
這部分真的就沒什麼訣竅了,需要我們冒險去嘗試,
這也是為什麼我把這個方法放在最後:
透過閱讀、諮商等方式,慢慢儲存足夠的力量與勇氣時,
我們會比較願意冒個險,去認識新朋友、建立一段親密關係,
而且當我們擁有幾招能默默陪伴自己的方式時,心中會覺得安心許多,
因為我們知道即使自己再度受傷了,能夠有些方式可以接住自己!
我想,面對孤獨感,以及對於親密的渴望與害怕,
真的是一個很不容易的過程,所以我想用研習中講師的一句話:
「孤單的人不是喜歡孤單,而是比起跟人靠近,孤單會讓我覺得比較舒服」
既然我們心中其實仍然是這麼渴望著,能夠與人靠近、親密、互相信賴,
那麼,從現在開始替自己累積一點一滴的力量,
開始朝著「與人靠近」的方向前進,終有一天,我們能夠走出孤單的,
或者也可以這麼說,即使我們仍然有時會感到孤單,
但我們也能夠享受與人自在相處的喜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