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「被討厭的勇氣」這本書大紅,今年二部曲也轟動上架,
雖說不見得人人都因此瞭解阿德勒這位號稱「精神動力三巨頭」的理論概念,
至少「做人要有被討厭的勇氣」這句話,
就像是前幾年日劇「半澤直樹」熱映時,人人都會來句「加倍奉還」一樣朗朗上口,
當「愛自己」、「被討厭的勇氣」、「界線」這類的詞彙,
開始在社會與媒體中被大量傳遞時,
「如何才能做到自我接納,並朝著想要的生活邁進」這件事,
似乎也逐漸出現了某種模糊的既定印象與標準。
許多長期閱讀我部落格,或是來參加工作坊的伙伴,會形容我是「療癒系」的心理師,
我比較傾向於將自己定位在「真實系」的心理師或療癒師,
碩班畢業之前幾度困頓,以及這兩三年來相對平穩的生活,
讓我很清楚的感受到,生命如同四季,並非老掉牙的作文修辭,
而是非常寫實的人生映照:生命總是苦樂參半,禍福相依。
在準備今天晚上的公益講座時,我照例拿起筆記本開始進行生命深度書寫,
這份書寫除了引導我看到內在許多的焦慮與不安,
更再次讓我看見潛意識中非常深層的陰暗面,
很有意思的是當我寫出「我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心中有這麼黑暗的一面」時,
所有心中的狂風暴雨瞬間都平息了下來,就好像颱風過境之後,
有一絲絲陽光穿透厚重的烏雲,灑落在凌亂的街道上,我的心,平靜了許多。
書寫完畢,我懷抱著對自身的情感好好朗讀一遍,
過程中浮現許多自己曾經擁有過的療癒經驗,
以及我在帶領家族系統排列或催眠時的實務經驗,
「被討厭的勇氣」這幾個字忽然浮現在心頭,
對於這句話,我感受到的不是「被他人討厭的勇氣」,而是「討厭自己的勇氣」,
我發現無論是在自己或他人的療癒過程裡,
承認自己的不完美,甚至承認對自己內在某部分的深深厭惡,
往往是生命改變、成長與轉化的第一步!
雖然我們與他人互動時,有時會對自己的缺點或言行,帶著自我解嘲的語氣,
這樣的表現,看起來似乎已經具備了「自我接納」的基礎,
然而在我個人的經驗中卻發現,要能夠產生真正涵容這些不完滿之處的力量,
往往需要經過一番激烈的狂風暴雨……
我想起鄧惠文醫師曾在演講中提到:
「婚姻會挖掘出一個人內在最不堪與醜陋的一面,
有時候你真的會想要拿一把刀插死自己!」
對我來説,擁有「討厭自己的勇氣」這件事,差不多就是這股猛烈的力道,
當然,有時候我們所表現出來的自我厭惡,可能是為了博取他人的同情,
也可能是透過自我否定的方式,迴避該承擔的責任,
或是透過這種方法,設法讓自我覺察停留在一個相對淺層的地方,
好避免再繼續探索下去,會讓我們如同剝洋蔥一樣,挖掘到更讓人難以接受的層面,
同時,還有一種「積極的自我否定」,會替生命困境帶來龐大的力量,
這種感受有點難以用文字形容,因為當我們進入這種狀態時,
全身上下都會有一種活生生的感受,就好像是當我們在觀看電影或追劇,
看到某一幕非常讓人動容的劇情時,會不由自主的牽動全身毛髮,
心跳加速、胃部緊縮甚至潸然淚下的一種,很深刻的情緒經驗,
在這種狀態下,看似對自我的否定,其實是一種比起「假性自我肯定」更深層的接納。
如果用我的話來形容,借用「憤怒」這個在療癒中常見的情緒經驗,
所謂「討厭自己的勇氣」,可能會是這麼描述的:
「是的,我看到了自己心中原來有著如此激烈的憤怒!」
「是的,我清楚的感覺到,原來我對對方的憤怒,龐大到想要衝上去揍他一拳!」
「透過經驗到這股想要動手揍人的衝動,我驚訝的看見,
原來對自己也有著如此深沈的怒氣!」
「原來我一直這麼討厭自己的這個面向,原來我一直對自己有這麼多的不滿!」
「我承認並接受,其實我對自己的表現一直都是如此的不滿意,我痛恨這個糟糕的自己!」
「我是如此痛恨自己的無力,所以才這麼努力的想要裝出強悍的樣子,用憤怒來掩飾自己的不安」
「原來我真的對自己充滿厭惡,在經驗到這點時,我同樣也驚覺,
即使我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深深的排斥,我還是體驗過一些些生活中美好的事物。」
「原來恨自己是沒有關係的,對自己厭惡沒有關係,
排斥自己的某些面向也沒有關係……」
「當我感受到原來對自己這麼激烈的情緒,都沒有關係的時候,忽然間,我鬆了口氣」
「我不用繼續假裝自己很好、我不需要透過假裝喜歡自己來證明自己值得被愛,
在我承認並接受自己這些缺點的同時,我也想起了自己身上還不錯的部分。」
「最重要的是,原來這些激烈的情緒,都是允許被呈現的,我感受到自由。」
「要好好愛自己喔~」「有這些缺點也沒關係,接受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」
這些撫慰人心的話語,確實對於許多人是很有幫助的,
同時,這些正向積極的語句,也能替正處於痛苦與混亂的一些人帶來希望與穩定感,
只是這些單方面陳述心靈世界中美好一面的字句,
聽久了,有時反而成為一種對內在深處潛藏陰暗的逃避,
人都不喜歡自己身上有缺點,更不想知道原來心中潛藏著貪婪、自私、嫉妒等陰暗面,
同時,人性中本來就儲存著一些讓我們感到舒服的面向,
也儲存著一些讓我們排斥的面向,
當我們只是不斷看到自己身上「光明」的部分,
有時反而將我們帶往距離真實自我更遙遠的面向。
透過正向積極的肯定語,我們得以長出更有動能與舒適的面向,
同時,透過接受自己心中可能偶爾仍會有「自我否定」的力量,
我們得以長出更能承受現實與直視自己內心的力量,
當我們內在越加茁壯,就能對自己產生更多溫柔與慈悲。
對我來説,「愛自己」、「自我接納」不單單只是柔順美好的感覺,
許多時候,要能夠真正涵容自己內在矛盾與衝突的各種面向,
就需要長出一個更能允許內在撞擊的自己,
當我們能承受住「討厭自己」的內在力量,轉化為更深刻的溫柔時,
面對外境的風雨,自然就能散發出「被討厭的勇氣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