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於侯孝賢導演的電影幾乎可說是完全沒有接觸,
只是在看到電影海報上大大幾個字:「一個人,沒有同類」時,
心中有著很深的觸動,也明白這部電影必然有某種深刻的思想要傳遞著,
於是抱著很可能會看不懂的心情,一個人進了電影院欣賞。
電影開場才五分鐘,就感受到這應該會是一部有點「悶」的電影,
這份悶與其說是「無聊」,更不如說是「沈重」,
在電影由黑白轉為彩色的那一瞬間,充分感受到生命裡難以承受之重,
雖然在那個畫面裡,除了鮮豔的色彩與景物外,什麼都沒有。
像是聶隱娘這類的「藝術電影」,個人覺得欣賞起來最困難之處在於難懂,
這恰好也是一種便利,提供觀眾更多自由詮釋的空間,
在看到最末時,隱娘來到師父腳下告知:
「其子年幼,若殺之則國必亂,故不殺」
師父回答:「汝今劍道已成,唯不能斬絕人倫之親」
隱娘只是恭敬叩拜三回,爾後離去,
心中有種情感瞬間浮現,似乎在那一個片刻裡,體會到了什麼,
我發現,在這部電影裡,每個人都面臨著兩難的選擇:
田季安要面對的是魏博與朝廷之間的微妙關係,以及如何處理自身的表態,
除此之外,面對兒時玩伴兼幼年曾定親過的對象,究竟殺與不殺,也是一個衝突,
都虞侯面對的是自己對君王及政治的想法,與服從命令之間的抉擇,
(後來也延伸到他面對隱娘時的抉擇)
正宮田元氏要處理的是如何平反自己在田季安心中的地位,卻又不落痕跡,
反過來説,瑚姬必然也需要處理自己與正宮之間的關係,
(懷孕的說與不說,又是一個抉擇)
至於隱娘,在殺人與否的表層之下,我想最大的困難便是道姑所點出來的:
「道心」與「人心」之間的抉擇。
電影中每個角色都依循著自己的價值觀做出了決定,進而造成後續的連鎖效應,
然而在當中隱娘所需要面對的抉擇,的確不是一般平凡人能堅持的,
她若不殺田季安,就枉費了多年來道姑的栽培,連帶否定自己存在的意義,
她若殺了田季安,則直接證實了自己僅是個殺人工具,同樣否定了生而為人的價值。
一邊看著劇情的進展,一邊感受到,有時候人最痛苦的不是沒有選擇,
而是明明可以有選擇,卻怎麼選都無法安適,
甚至於有能力做出不同的選擇,到頭來卻不得不因為某些因素而做出相同的選擇。
對隱娘來説,最大的危險在於若不下手除掉目標,則對方很可能會反過來威脅到自己,
甚至還會受到上司的性命追討,這是刺客們自古以來便要面對的艱困議題,
隱娘面對這樣的處境,採用了一個堅硬的態度:
讓自己的武功強大到沒有人可以這樣威脅自己,
就像是片頭提到的,一種決絕之心。
我常覺得,一個外表行事作風越冷酷的人,內在反而可能是越加柔軟的,
這個堅硬的外表,是為了護衛內心那份柔軟,不得不選擇的自我保護,
片頭隱娘聽完青鸞舞鏡時的掩面痛哭,似乎恰巧驗證了這個道理。
從許多電影與動漫中,我們也可以看到,越是柔軟、纖細、脆弱的人,
在必要的時刻,反而越能顯現出「決絕」之意,
就像是隱娘藏於鞘內的刀,只在關鍵時刻出手,
將必要的狠心保留給最重要的時刻,將重要的溫柔留給最需要的人。
從這個角度來看,電影中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,在抉擇中孤獨著,
然而對於裡頭多數的角色來説,他們畢竟都還有支持自己的重要他人,
而能夠支持隱娘的,也就只有自身的信念與溫柔了。
(看了許多相關文章,磨鏡少年最後也回日本去了,而且他早有妻子)
「一個人,沒有同類」,處境與性格相似於隱娘的,多如滄粟,
但要在人世間做出如同隱娘這般的決定者,幾希矣,
孤獨的本質或許人人相似,但當增添了許多生活的細節面貌後,
能夠真正實踐這般決絕之意的,也許沒有幾個,
正因為如此,我想隱娘才會「沒有同類」吧!
記得以前曾經看過一段話:
「想要討好所有人的人,最好討好不了任何人,
想要守護所有人的人,最後反而傷害到最多人。」
我曾覺得這段話很有道理,因為想要面面俱到的人,
最後往往因為優柔寡斷而傷害到所有相關的人,
然而看完聶隱娘這部電影,我倒有了另一番思考,
有時候看起來沒有討好到任何人、沒有成就任何事,
這樣的發聲,也許本身就是一種「成就」,
更精確的來説,或許也唯有這樣的心,才能「成全」到眾人,
因為在這迂迴再三始終難以做出判斷的過程裡,
不知不覺的,也許每件事都被默默的完成了。
幽樹(Sho Ra)戲迷小檔案:
諮商心理師、阿卡莎花精顧問、愛療法帶領人、
靈氣療癒師、家族排列師與塔羅講師。
打從大學時代起,就瘋狂沈迷於電影裡,
總覺得一個人一生只有一個生命故事實在太少,
恨不得從電影當中盡情地體驗各樣人生故事,
喜歡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欣賞電影,
也熱愛將從電影中獲得的點滴心情,與人分享。
(圖片取自網路,本文歡迎以直接複製連結的方式進行分享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