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比較想看偷書賊,但恰好看到好友熱情的呼喚,
於是立刻相約與她去看了大夢想家這部電影,
原本以為導演想談的是夢想與熱情,
看完之後才發覺或許導演更想談的是關於「原生家庭」帶來的影響,
基於職業習慣,我邊看電影邊心想著:
「這部電影好適合拿來談如何與家長諮詢呢!」
於是,有了這篇文章。
打從片頭潘密拉與經紀人的一番對談,就可以看出身為女主角的她實在「很難搞」,
直到她下了飛機走進華特迪士尼的辦公室提出一堆要求時,
我心想:「哈哈,這跟我聽過家長或導師的模樣,真像!」
是的,潘密拉就是想盡辦法不讓華特買到她故事的版權,
同時,非常怡然自得的開出一連串的條件,
在在顯現出:「除非完全遵循我的意思,否則別想談合作!」
如果只光看外在行為,我想任何人都會覺得她真的是個尖酸刻薄的爛人。
然而透過潘密拉童年時光的平行敘述,我們逐漸能理解她如何長成今天這個樣子。
每當鏡頭轉到潘密拉的童年,我都感受到好深沈的哀傷,
潘的父親班克斯浪漫、多情又懂得如何與孩子作伴,
然而卻他也顯得不夠「負責任」、「有肩膀」,
陳年酗酒的他,總是因為酒癮、遲到而被老闆開除,
工作不穩定讓他更常浸泡在酒精裡,並因此被迫從原本的豪宅中搬離,
班克斯中生活在矛盾裡:
一邊是對家人無盡的愛,一邊是難以承受現實殘酷的壓力,
他想讓家人過好生活,卻難以長出承擔現實的能力。
由於父親是這樣的一個人,潘的童年因此變得坎坷,
一方面他很享受父親豪放不羈的想像力相伴,
在他們兩人的想像中,白馬是舅舅的化身、自己可以是公主,
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無憂無慮,
然而當父親被裁員或是酒癮發作時,又是那麼暴躁而冷酷,
隨著班克斯酒癮逐漸加重,他對待潘的方式也更加反覆不定。
班克斯與潘之間的父女情,經常讓我邊看邊哭泣,
其中有兩幕一直在腦海中徘徊不去:
一幕是當班克斯告訴潘:「妳可以成為任何想要的人。」
並詢問她想要成為誰時,
潘開心的告訴他:「我想要成為跟你一樣的人!」
承受良心譴責的班克斯只能喃喃的回答:「不,千萬不要!」
然後跑回房裡邊猛灌威士忌邊默默流淚,
他是如此深愛女兒的父親,我相信如果可以,
他鐵定會想給女兒一個溫暖而富裕的家庭,
然而他也深知自己辦不到,這是多麼殘忍的折磨啊!
另外一幕則是當他飽受病痛折磨,臥病在床時,
潘寫的詩在學校得了第一名,當她強忍開心回到家,
想要用自己珍貴的寶藏安撫父親痛苦的身軀時,
班克斯只冷冷的說了句:「又不是葉慈。」
只是簡單的一句話,就足以摧毀潘天真的心靈。
在這樣背景中成長的潘,自然容易對世界感到不安全,
加上父母親從小灌輸的信念與教條,
讓她對於事情該如何運作有一套堅不可摧的邏輯,
而她筆下的魔法保母,更是嘗試救贖父親的仙女,
如此重要的人物,怎可能輕易賣給一位對此渾然不知的陌生人?
因此,「歡樂滿人間」的故事版權,一談就是二十年,
甚至即使當潘因為面臨破產而來到洛杉磯與華特合作時,
依然處處給予刁難與限制。
從這個角度回到如何與學生家長合作這個議題上,
無論是華特或潘的司機,都展現了值得我們學習的精神:
真實承認自己對於家長種種的刁難與抗拒有情緒,
但仍願意相信在看似無理的行為背後,有著當事人相當看重的理由,
華特並沒有因為自己已經成為天王級的人物而打算對版權強取豪奪,
他不斷告訴潘:「到底怎麼樣才能讓妳快樂?請告訴我」
以敘事的角度來說,這是好謙卑的陪伴態度,是一種「我真的好想懂妳」的心情,
華特無時不刻都在思考,什麼對潘來說才是重要的,
而不是把精力放在對種種無理的要求發飆上。
潘的司機也展現出富有敘事精神的陪伴,
在看到潘坐在草地上,看似悶悶不樂時,
他很單純的替潘倒了茶,然後分享自己女兒的故事,
他什麼大道理都沒說,只是真誠的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,
卻軟化了潘受苦的心靈,
對我來說,司機所做的簡直是種「療癒」,
他用自己生命底層的流動,來與潘連結,
很輕柔、很溫暖,一點都不粗魯……
面對看似無理的家長時,我始終提醒自己做到兩件事:
儘可能用溫暖的心提供陪伴,以及儘可能去理解他的生命。
打從進入學校工作,就經常會聽到校內人員對一些家長的描述,
我始終提醒自己:每個人的行為,必然有其重要的脈絡與理由,
當需要與家長談談孩子的事情時,我通常會先請導師或特教老師邀請家長來學校,
透過與他們較為熟悉的人引介,我相信爸媽會比較放鬆。
除此之外,我慢慢也調整自己的心情,
每次打給爸媽,盡量抱持著一種打給老朋友的態度,
平常觀察到孩子不錯的地方時,若有空就打給爸媽分享,
或是在過年之後打給他們拜個晚年,然後不斷肯定他們對孩子的付出,
就像是班克斯對待潘密拉的方式一樣,
我深深相信每個父母都儘可能的在愛護孩子,
縱然也許有傷害、有失職,
但在他們內心深處,必然潛藏著一絲絲想好好養育孩子的心意,
只是可能受限於他們自己的原生家庭經驗或現實壓力,
此時此刻的我,未必能看到他們展現出這些心意或行動。
回想起自己與家長合作的經驗,我通常不會提供太多建議,
畢竟我沒有親眼看見他們每日的生活場景,
以敘事的態度來說,在不清楚當事人脈絡的情況底下,
有時候貿然提供建議,是很粗魯且未必對他們有利的行為,
即使提供建議,我也會跟家長說:「就我的經驗這樣做會有效,你參考看看」
通常我花比較多的時間在聽爸媽說話,
並將我對孩子的專業評估用各種比喻的方式分享給爸媽知道,
其實多數爸媽的焦慮都是「我小孩這樣是不是不正常?」
或是「這樣會不會影響他的未來?」
就像是潘密拉一直覺得華特不瞭解她的童年,
爸媽通常也覺得輔導老師「不瞭解我的焦慮」,
因為我們也的確沒看到孩子在家中的種種行為,
沒有親身經驗到為人父母的焦躁與煩惱,
因此耐心的傾聽,同理爸媽的心情,
陪伴爸媽更瞭解孩子的心情,甚至分享我自己與孩子之間比較「難纏」的經驗,
我覺得比用專業人員的口吻告訴爸媽應該如何改善親職行為有效,
即使是看起來已經失功能的家長,在確認已經有社會支持系統介入後,
我通常會在表達關心後,耐心等待,並找機會肯定他對孩子的付出,
我明白,這個家演變成今日的樣子,有其悠久的歷史,
我不是神明,又怎可能三兩下就讓爸媽立刻改變呢?
寫到這裡,我其實想說的是,
面對家長,需要抱持著與面對孩子相同的心情,
將他們同樣看成活生生的人,而非「失職的爸媽」,
就像是華特所說的:「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著一個小孩」,
在心理學中有個概念叫做「內在孩童」,
指的是每個人在原生家庭的經驗,會儲存在個人潛意識中,
那些童年未獲得的滿足、遭逢的挫折與失落,
全都會留存在心中,直到再度被外在事件引發,
就像是潘密拉內心那個小女孩,始終無法忘卻童年與父親的點滴,
有時候父母親失職,是因為他們的內在孩童也不曾被愛過,
那麼,他們又如何有辦法懂得如何愛孩子呢?
除此之外,我們更需要看見孩子在這種環境之下的「韌力」,
同時相信他們終有一天能有足夠的力量面對原生家庭的苦,
就像是潘密拉在經過了數十年後,終能放下心中的陰影,
活出美麗自信而豐盛的人生一樣。
當我們能越來越堅定的帶著這份深深的相信,
也就能抱持著更沈穩而溫和的心意與爸媽們互動,
我相信,這份心意會慢慢流入他們的心中,
一如華特慢慢感動潘密拉一樣,
也許現在看不到結果,但有朝一日,這些耕耘與灌溉,
終將累積成一股龐大的力量,推動著這些家長的生命,
往更遼闊而有愛的地方流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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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書賊也好看… 我也會去看這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