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可以不相信人們說的話,但不可以不相信人。」
這是三四年前在老師家看電影時,裡頭的一句台詞,
當時還在寫論文的我,對這句話濛濛懂懂的,
直到最近,越來越明白這句話到底在講什麼,
套用到諮商輔導情境中,我會說:
「你可以不相信孩子說的話,但不可以不相信孩子。」
這句話聽起來邏輯上很弔詭,對吧?
既然我都不信任孩子說的話了,還從何談對孩子的信任?
然而仔細回想,在實務現場上,不也經常上演這樣的場景:
明明我們知道孩子沒跟我們說「實話」,
(孩子的陳述與我們從旁人收集到的資料不符,而且可信度存疑)
但我們未必會戳破孩子的「謊言」,
相反的,我們會透過同理,嘗試去理解孩子種種行為背後的原因,與真心。
在這些情境中,我們若真的相信孩子說的話,又怎會覺得需要做更深層的同理呢?
既然我們選擇「更貼近孩子內心的世界」,豈不說明了我們懂得孩子可能是用謊言來防衛自己?
所以,我們沒有把孩子們的話「照單全收」,但我們依然相信就算孩子表現出種種讓我們頭痛的行為,
在他們的內心深處,必然還是存在著良善的一面。
在讀研究所的時候,我始終排斥接觸焦點解決學派,
覺得這個學派過度強調正向的眼光與改變的動能,
我的人性觀從世俗刻板印象的角度來看是有點「灰色」的,
實在很難接受什麼都以正向角度來詮釋這回事!
直到最近,我慢慢覺得焦點解決在講的,其實不那麼全是「正向」的概念,
而是比較接近Rogers所說的人性本善,
甚至更接近靈性中在談的「每個人心中都有愛,都渴望趨近愛,都能成為愛的來源」。
因為我相信每個孩子身上都帶著愛的本能,都本能的用能得到的愛來成長。
於是我知道,孩子說謊或有種種偏差行為,是為了得到愛,
或是怕失去愛,甚至是既想得到又害怕碰觸到愛……
於是我懂,當孩子不斷沈溺於電玩裡,他在說的是:
「沒有人愛我,所以我只好在虛擬世界中成為自己的英雄」
當明明給了很多關心,孩子還是無法到學校來上課,他的潛意識可能在說:
「我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,被愛了就有感覺,好痛,我寧可被你們放棄,
但我同時又好想要被疼愛,被愛的感覺好好,好矛盾!」
當孩子張牙舞爪的頂撞老師讓所有人都頭痛不已時,他其實在說:
「我渴望得到你的愛,但我如果承認我就輸了,就被你控制了,
那萬一有一天你不愛我怎麼辦?我拒絕!」
當孩子在晤談時始終圍繞著表面話題無法深入時,或許他在暗示:
「愛會開啟我的一切感受,然後我就會崩潰,於是你們會像以前一樣離開我,好可怕!」
從什麼是對孩子的信任,到焦點解決的「正向眼光」,
再談到孩子們與愛的種種內心糾葛,
回到我所說的:「可以不相信孩子說的話,但不可以不相信孩子」,
我會這麼說,無論孩子是否有意識到,
他們的一言一行經常都像是武士穿在身上的盔甲,
並非他們有意這麼做,而是成長經驗教會了他們用這種方式保護自己,
用這種方式來討愛、迴避愛,或者在愛中游移不定。
於是我們經常會在潛意識中站在孩子的對面,成為與他「廝殺」的對手:
「為什麼我這麼關心你,你還要這樣做?」
「對那些不懂你的大人也就算了,為什麼你依然選擇對我說謊?」
「明明你也需要負起改變的責任,為什麼總是推到別人頭上?」
「我到底要怎麼做,你才願意相信我,讓我走入你的內心世界?」
在這個無形的戰場上,我們需要記得一件事:
「永遠相信孩子心中有某塊地方是良善的,如果他可以,他也很想與其他學生一樣」
這就是我所說的,相信孩子,
當我們抱持著這樣的信念,才不會過度正向解讀了孩子們的偏差行為,
或者是覺得自己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看到孩子的「優點」,
或者是為了正向而正向,但其實心中很拉扯、很挫折,
在這個戰場上,我們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孩子層層的盔甲,
直視著他們近乎被盔甲蒙住的眼睛,深情的說:
「我知道你也不想,只是從小到大的不得不,讓你成為現在這個樣子」
「我知道你把我當成你的對手,但我只是想好好擁抱你」
「愛會痛,愛會讓你軟弱,但我不會在這個時刻弄痛你、離開你、放棄你」
我們需要明白,那些光怪陸離的背後,躲著一個渾身發抖的孩子。
穿戴著盔甲的戰士,看起來拼命的在戰場上朝著別人揮舞利劍,
實際上他真正在對抗的是,存在於自己心中的魔鬼,
別被他們的利劍與盔甲給欺騙了,
因為孩子們正等著我們用真情的眼神,喚醒他們純淨的靈魂呢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