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催眠可以不需要閉上眼睛,也能順利進行】
小貝踏入晤談室時,是憂鬱症再度復發後的兩個月,
他先前曾接受過心理諮商,但感覺無法獲得滿意的進展,
因此在結束與心理師的晤談後,轉而尋求催眠的協助,
希望可以探索潛意識中憂鬱的癥結。
「你可以跟我用一個視覺的隱喻畫面,形容憂鬱帶給你的感受嗎?」
「我覺得像是一團黑霧,佔滿了整個空間……我覺得有點難呼吸。」
「還有呢?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?」
「胸口悶悶的,好像塞了個什麼東西……像是一塊堅硬的石頭。」
「這個石頭有顏色嗎?形狀大概怎麼樣,你大概比一下,幫助我看得更清楚。」
小貝用手描繪出大概有一個足球大小的形狀,「顏色有些灰灰的。」
我點點頭,繼續引導下去:
「如果這個灰灰的、堅硬的石頭被放在眼前的沙發上,
他有一些話想對你說,你感覺一下,石頭會說些什麼?」
經過一段時間與石頭的對話,
小貝慢慢感受到憂鬱症再次出現,其實是有意義的:
表面上他因為分手失戀而難過,其實是因為男友的離開,
讓他潛意識裡經驗到當初父母離婚時,父親離開身邊的失落,
他抱著抱枕,像是擁抱當初那個難過的小女孩一樣,
以一名成熟女性的姿態,呵護心中那個脆弱、無助的小女孩,
慢慢的,他的呼吸平穩許多,臉上線條柔和放鬆下來,整個眼神也變得明亮了。
「心理師,所以我們今天不做催眠了嗎?」
小貝在晤談快結束時,面露疑惑的看著我,
「剛剛的那一連串對話,全部都是催眠啊!」我笑笑的說。
【清醒催眠,其實跟深度心理諮商非常相似】
當我從需要閉上眼睛的催眠,逐漸過渡到不需要閉上眼睛的催眠時,
曾經問過我的催眠訓練師一個問題:
「老師,我要如何分辨自己現在到底在做諮商晤談,還是在做清醒催眠?」
老師露出神秘的微笑:「對我來說,催眠就是心理諮商的底醞,不需要區分啊!」
聽到這句話的當下,我有些似懂非懂,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,才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。
回顧整個心理治療、心理諮商的歷史,佛洛伊德等人當初都跟夏柯醫師學過催眠,
熟悉心理治療發展史、創傷治療歷史的人都很清楚一件事:
佛洛伊德與他的弟子們,都曾運用過催眠(當年稱之為催眠術)來幫助歇斯底里患者,
佛洛伊德更將催眠中的某些原理,改編成自由聯想等技術,
而後續幾個重要的心理治療理論創始人,也都接觸過催眠,
因此像是完形治療的空椅法、薩提爾家族治療的身體雕塑、敘事治療的外化技術、溝通分析的PAC…..
有非常多技術或理解人類深層心靈的方式,都可以與諮商晤談做良好的結合,
我在薩德博士的大師督導班裡,就親眼見證了精神分析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論、
阿德勒的早年回憶、溝通分析的成人自我孩童理論、完形治療的優勢我劣勢我、
家族治療的代間傳遞與身體雕塑、敘事治療的外化技巧與隱喻故事、焦點解決的評量問句與奇蹟問句、
甚至是心理劇的角色交換與替身技巧……
這些心理師們耳熟能詳甚至操作起來行雲流水的理論與技術,如何與艾瑞克森催眠進行無縫接軌的整合。
【艾瑞克森催眠,是一種改變人們內在動力的方法】
從實習催眠師到催眠治療師,再到催眠訓練師與見習催眠督導,
隨著我的專業能力持續成長,並深入學習艾瑞克森催眠(俗稱清醒催眠),
我越來越發現艾瑞克森催眠,跟多數心理諮商理論非常相似,
而前者很強調「改變動力」這件事。
不少人來尋求催眠,可能帶著各式各樣生活的痛苦,
希望可以透過催眠解決困擾、消除痛苦、打穿阻礙,
然而艾瑞克森催眠可以做到的可能比這再稍微一點,
這就像是我們感冒的時候,會希望透過服藥來消除症狀,
催眠師透過引導我們強化身體免疫力與體能,
感冒症狀不僅自然而然的消失了,我們也比較不會再得到其他疾病。
又或者是我們原本只是希望擺脫在親密關係中糾結的痛苦,
催眠師進一步陪伴我們找到自我價值感,形成「我夠好」的自我認同,
於是不只愛情婚姻變順利了,連帶對生命也變得更有希望感,
不少人可能只是希望透過催眠,讓受傷的小鴨在傷口痊癒後平安長大,
然而艾瑞克森催眠可能像是讓一棵種子長成大樹、讓一朵花吸引蝴蝶蜜蜂的親近,
又或者是陪伴毛毛蟲蛻變成美麗的蝴蝶。
【無論是諮商或催眠,都是一種具體落實改變的方式】
對現在的我來說,已經越來越少區分心理諮商與艾瑞克森催眠之間的差異,
同時我很清楚的知道,在這過程中,
無論是與當事人一起探索過去、想像未來,或找到穿越眼前困境的方法,
清醒催眠真正的價值,除了帶來深刻覺察之外,更重要的是替生活帶來實際的改變。
在清醒催眠裡,有時候看起來好像只是單純「聊聊天」而已,
就像是心理諮商在旁人眼中,有時覺得不過就是一場「交談」,
然而清醒催眠絕對不只是用慢一點的速度說話、或是讓當事人手臂自己漂浮起來的炫技,
清醒催眠與心理諮商一樣,都是催眠師透過對眼前對象的敏銳觀察,
形成豐富而完整的理解之後,替當事人量身打造一趟進出意識與潛意識之間的流程,
就像是一場客製化的無菜單料理,像是一場深度探索的國外自由行,
像是一套量身剪裁的西裝,像是一個精心包裝好的禮物,
當我們可以深深沉浸在清醒催眠的經驗裡,改變就可以發生,
而對艾瑞克森取向的催眠師來說,最重要的改變不一定會發生在晤談裡,
因為對我們來說,日常生活中的改變才是最重要的,
而這也與心理諮商有個微妙的相似之處:
有時候我們不一定會清楚這一次跟心理師的晤談有何意義,
然而回到生活裡,慢慢的似乎有些小改變發生了,
我們也發現自己的覺察能力或解決問題的改變了,
這都是潛意識所能醞釀的真實變化。
其實我想說的是,催眠從佛洛伊德的年代發展至今,
已經經過許多心理治療理論創始人的啟發與修正,
演變出超乎我們想像的千百種技巧,
然而唯一不變的或許是,無論運用哪一種技巧,
最重要的,仍然是陪伴當事人真誠面對生命,啟發他們改變的勇氣,
讓他們能夠帶著自己的力量,用自己的方式去突破生命的難關。
